漢學課程 | 笠翁對韻-第20集-03

漢學課程 | 笠翁對韻-第20集-03
我要講仁將曹彬，也是因為李煜的仁，仁者對仁者造成了仁將出現，至少對南唐，我是這樣看的。你知道李煜即位之後，這個人就少一個政治的筋，少一根。他是一個音樂家，他是一個文學家，他就是不適合做皇上，不適合去那個位置。可是拱上來之後，沒辦法，大周、小周，每天陶醉在她們的愛情生活當中。那些臣子有時候很急，當時有個林仁肇，人家叫他小老虎，就是他手下的一個勇將。有一次聽說北方鬧瘟疫了，他說我們趁著北方政權鬧瘟疫的時候，我們去攻佔那個島，做一個根據地，就可以跟北方競爭天下。李煜聽不進去，他非常的溫厚，。而且林仁肇還特別說，我全家三百口抵押在你國君這邊，我去打那個島，趁著瘟疫他們沒辦法抵抗就可以佔領，成功了，那我們就揮軍可以北上，失敗了你就說我造反，把是三百口都殺。一個武將，一個將領說到這樣重的話，李煜不採納，說多了以後他認為你要鼓亂民心。甚至於人家說長安沿岸，你要做一些工事，李煜都不做。最後李煜是非常非常的後悔，做人家階下囚的時候，他說我錯殺了林仁肇這些人，潘佑、林仁肇。所以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當皇上？忠臣不知道怎麼用，人家好意教你做工事，只能委曲求全，把兒子抵押在汴京，希望說恐怕趙家天子不會對他殘忍，他認為我對人家好。各位記得一句話，政治就是那麼弔詭，臥榻之下豈能容人酣睡，你睡臥旁邊怎麼可以有一個打呼的人睡覺？一定把你踢下床的。各位等到趙匡胤把北方的勢力都整合之後，揮軍，叫誰？就叫曹彬打向金陵。剛開始他還有點顧忌，因為金陵所在是江浙，魚米之鄉，非常富庶。李煜過年過節就送東西去，把弟弟抵押在汴京。當弟弟不能回來，你就知道人家已經是開始讓你顏色瞧瞧，他還少一根筋。偏偏又被樊若水出賣，一個失落的文人，在南唐沒考上官，他就跑到了北方去，告訴他說長江天險哪個地方最窄，可以搭浮橋直接進攻。那個叫樊若水，樊梨花的樊，上善若水那個若水。情報也失了，將領也被你給斬了，所以李煜真是，如果你要講到國君，政事上的昏君，真是！可是無礙於詞中的帝王，我們在詞學界稱他為帝王。就不是那個料！
各位我為什麼講說仁將是因為仁君塑造的？曹彬乒乒乓乓就打向了建康，這個歷史記載，你就覺得好有意思。前一天晚上李煜要睡覺的時候，建康城周圍都還是李家的旗幟，等到睡眼惺忪起來的時候一看，「奇怪，第二天怎麼都是曹家的旗幟？」曹彬，趙家的旗幟已經到了。然後人家說好多的門沒辦法，哪一個門還可以逃出去，有沒有？你看李煜多仁慈！所以我常常講他非常的信佛，他的長子過世跟這個信佛有關，他們夫妻兩個人天天誦經。有一天爸爸不在了，小孩子學著，那個大兒子學著爸爸在那邊誦經，佛堂裡頭。沒想到衝出一隻貓，把那個小孩給嚇壞了。從此大周也生病，那個小孩就沒有甦醒。當時沒有ＣＰＲ，不然就可以救他。所以我有時候覺得，命運、命運，有時候你怎麼說？也有人說李煜旁邊的國師，常常跟他講一些佛的道理，讓他沒辦法好好的整軍如何，這怪罪人家，說不通。因為講究是講究和平，李煜做了，可是對方不允許你割裂。所以他就下令說，所有的人不准抵抗，我，願意屈辱，就好像負荊請罪一樣，他認為建康城，歷史古城不容破壞，百姓是無辜的。所以我說一個仁君，如果你把一個政治，把南唐丟掉，你可以叫他昏君，但是基本上做一個人來講，我們回到人的價值，李煜的思考處處是仁心的概念。說天下蒼生是無辜的，我們政治人物的廝殺不准荼毒生靈，他竟然是自己非常屈辱的做了人家的階下囚。趙匡胤對他很好，說，「因為你這樣子，你想要過什麼帝王生活，你可以帶你的妃嬪多少」。所以人家才稱他昏君，揮淚對宮娥，你要祭拜祖先的宗廟，要離開建康城的時候，蘇東坡就責備他，你該痛哭於九廟之上，祖先、列祖列宗我真不孝，把這個南唐丟了，沒想到你竟然對你朝廷的那些教坊，教坊猶奏別離歌，他們奏，跟皇上要離別，揮淚對宮娥，他竟然是向著宮娥落淚。你只能說，他真的是很真，我不掩飾我的真感情，因為你平常跟我朝夕相處，人總是有感情。我的百姓是無辜的，不能讓他受害，所以這一點，讓建康的百姓對李煜非常敬重。他被抓到了開封去不到一年多他就鬱悶而死，內心放不下那個故國。而建康城的百姓，碰到了過年，碰到李煜的生日，活拜他，在建康設供桌、供案朝汴京這樣拜。各位這一點讓宋太宗非常的有戒心，宋太祖是很寬厚，李煜經費不夠了也給他。太宗以後就比較犀利，他說不准，動不動又一江春水向東流，如果他這個氣勢不壓下，東方出現了一個如何這般的話，對趙家政權是非常麻煩的，就請人家下藥酒。各位知道，那個叫做「牽機藥」，牽扯的牽，這邊有學電機機械的就知道，牽機藥就好像你那個機械一樣，吃了這個藥（你不要到中藥鋪去買），吃了那個藥，吃下去以後，脊椎會開始痛，陣痛，一下子一下子的痛，一下子又好，一下子痛，一下子又，折磨你。所以李煜是被宋太宗這樣下藥酒。你看政治人物多麼虛偽，宋太宗為了避免人家說他對李煜太狠，各位你知道就是喝了藥酒以後，你要祝壽，你叫人家當下，我送你的酒要當下給我喝。哪有這回事？明明就是擺明了，要看他結束生命。所以有人說「春花秋月何時了」，是他的絕命的詞。一個君王的絕命詞，一個是剛剛將軍岳飛的絕命詞。他仍然是「往事知多少。小樓昨夜又東風，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。雕欄玉砌應猶在，只是朱顏改。問君能有幾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」，就是這樣的詞，生日的時候大家在傳唱。宋太宗非常不放心，非把他藥酒毒死不可。各位，他所喝的就是牽機藥，所以李煜這樣結束。曹彬真的是不費一戈一槍，保存了建康，把李煜送到那邊，軟禁了一年多，沒辦法，李煜也離開了。所以我說仁將是因為這個仁慈的仁，互相成全的這個仁將，這就是曹彬。以前沒有聽過吧？岳飛你很熟，曹彬你很不熟。所以他每到一個地方，的的確確他會考慮到百姓，他沒有一下子去攻進去。要是比較狠的，趁著夜間你正好酣睡，我就打，燒，就來，他不做這個動作。
我是舉南唐為例。但是在打所謂的南唐、西蜀、南漢、北漢，我順便也講一下。西蜀是趙家最先拿下的地點，但是最後平定，因為西蜀人非常凶悍，因為山川地理之勢，易守難攻。所以宋代的朝廷對四川人是非常討厭的。而四川人又非常有口才，你應該聽過吧？「蘇文生，吃菜根；蘇文熟，吃羊肉」。因為古時候你考試考完以後，你還要應對，他們就是非常擅於辯論。所以你看《六國論》，你看所謂的什麼論，三蘇都有這樣的策論。所以我們開玩笑的說，天下最好的律師人才恐怕是四川人，他們很喜歡辯，文采又好又會辯，真是難得。所以在當時考試，說你把蘇家的文章讀好了，你就可以吃羊肉，你就可以考上，因為達官貴人就有錦衣玉食。蘇文生你就吃菜根。我常常開玩笑，吃菜根淡中有味，有什麼不好？所以西蜀相對的最早拿下，最後平定。對於朝廷來講，所以在朝廷中四川籍的，你看宋代高官，至少在太宗、仁宗那個時代不太多，頂多一個張方平就不得了。這以後的故事，我們再說。
所以這麼一想，你就，「四收列國群王伏」，大將曹彬你認識他了，因為很少人知道這個人。「三築高城眾敵降」，這你就要看到唐代了。一個是宋代的故事，一個是唐代的故事。你看三築高城，請你看看二十二頁，這個是張仁願的意見。《新唐書．張仁願傳》，說中宗景龍二年，那時候北方的勢力很大，外犯頻繁，他說希望說沿黃河北岸，修三座受降城。請記得這三座受降城後來都建好。所以以後你讀《唐詩三百首》，很多次看到受降城、受降城這樣的議題，就是你實力夠的時候，你可以達到那個地方。到第三行，說以斷絕突厥南侵之路，得到中宗詔准後。那個準有沒有錯？詔准的准我們沒有底下那個十，只有上面那兩點，而且也不是三點，三點是淮河的淮。趙宗下詔准許之後，知道那個准不是這個準，詔准，允許的。我們這本書校對算是蠻周到的，很少錯字，但是碰到錯字我要跟你說。我們在內地的校對不得不稱讚，你知道頂好的書局，上海古籍或者北京中華等等，他們的出錯率是好像一萬個字，允許你錯一個還是兩個，一萬個字，你可以看看那個校對。所以他們有時候博士班畢業就到書局去，可以經過書局的鍛鍊都變成一個好的學者，他不見得走入大學的層次去當教授。譬如說我們在唐詩的研究者，我們前輩的老師傅璇琮先生，北京人，他就是一輩子在中華書局，可是他到處跟我們教授參加研討會，提出了很多的論點。所以大陸有些培養管道，你不要看我在校對，我就交代你去考辨，因為你有學位，你有學術素養，你就會知道怎麼去查證對還錯。我們有受降城這個議題，所以三築高城眾敵降，建議的人就是唐朝張仁願。一個是仁者自然的收下了各地方，一個是築了一個城要來抵擋外侮，兩個都是為國家奉獻的人，各位一個是有形的擋，一個是無形的納招。當然曹彬所在雖然仁，難免也要動干戈。一個是人心收服，一個是築高城，有形的地理來對。
所以講到受降城，我剛剛說了，唐詩裡頭有好些這樣的作品，請你看講義的第六頁，我是隨便舉例。有沒有看到我舉了，中唐時期，李益。他活的時間七一八到八二九，約到八二九，死的時間比較不清楚。你看他一個題目，七一八到八二九，大約在八二九，題目就叫做〈夜上受降城聞笛〉，有沒有看到？抱歉那個城少了一個土。我也難得寫錯字，現在自己發現。你們印的講義是不是少了一個土？受降城。請記得他蓋了三個城，這個受降城是在寧夏靈武縣。寧夏我們不是有個寧夏省嗎？大陸黃河北方有個省分叫寧夏省，跟山西那個地方相接，甘肅、寧夏，寧夏的靈武縣，非常靈敏的靈，靈魂那個靈，武功的武，靈武縣。所以這個迴樂峰，受降城是在寧夏，也是邊界。我們看看，我直接用王更生老師河南腔來吟：「迴樂峰前沙似雪，受降城外月如霜；不知何處吹蘆管，一夜征人盡望鄉」。這個調蠻好聽的，好多大專尤其是師大畢業，臺灣師大畢業的幾乎都會唱。
前面你看，「迴樂峰前沙似雪」，請問你能不能想像沙似雪的樣子？沙為什麼似雪？捲起了滾滾的黃沙，有沒有風？一定有，一定有風才會沙。有沒有馬在奔跑？一定有，你可以想像那個邊界之可怕，隨時要警戒，這個馬到那邊，那邊來，再風配合，一走過去就飛沙似雪，沙似雪。把前線的緊張，形容得非常的讓你感覺到有一種威力那個樣子。「受降城外月如霜」，我們就在那警戒，非常努力的警戒，所以你看到了夜間，那個月照射，月如霜，有一點冰寒，就邊界的樣子。一個是啪啪啪啪，早上我們要隨時警戒，隨時緊張調度，我們的軍隊要訓練；到了晚上，四面八方都靜悄悄，月如霜，各位這也表示有在警戒。可是要命的是什麼？「不知何處吹蘆管」，各位這就叫做心理戰。所以你看到我在這邊戍守，晚上月如霜，氣氛何其簫瑟，不知何處吹蘆管，各位蘆管常常吹的是什麼？〈折楊柳〉楊柳曲，我們不是讀過嗎？「羌笛何須怨楊柳，春風不度玉門關」，為什麼叫做楊柳曲〈折楊柳〉？各位柳樹的諧音，就是要把你留下，為什麼離別的人，我們要折柳樹折柳這麼，「渭城朝雨浥輕塵，客舍青青柳色青」，為什麼都會提柳？因為柳跟留是一樣的意思，我折柳給你就希望你為我留下，可是常常就揮揮手告別了，折柳贈別是一個傳統。所以我天天在吹〈折柳曲〉，說你要回家，你離別家鄉該回來如何這般。
所以「一夜征人盡望鄉」，各位這就是當時的音樂，放那個音樂來腐蝕人心。所以他也蠻知道，李益可見也真的親身到那個地方。一夜之間所有在邊塞戍守的人，都有homesick，都有了鄉愁，都想回家。各位一有這個念頭你就會懈怠。我們不要說那些兵，又講范仲淹。如果你讀了范仲淹〈漁家傲〉，讀了范仲淹的〈蘇幕遮〉，一個小范老子，胸中自有百萬兵的人，他也告訴你，「明月樓高休獨倚，酒入愁腸，化作相思淚」，各位都會想家。他的〈漁家傲〉告訴你，「將軍白髮征夫淚」，長久戍守在外，看到那個樣子，我沒時間把那個詞抄給你們，分析給你聽，天天處在那個警戒狀態，久了以後，我們好像被人家放棄的香格里拉。所以我面對我的兵，將軍白髮征夫淚，我白了少年頭，征夫也白了少年頭；我落下了思鄉的眼淚，相信我的士兵也落下思鄉的眼淚。
我們下午再提的時候，思鄉的眼淚多嚴重，親情的召喚多麼嚴重。
好，我們就下課，下午見，謝謝大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