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學課程 | 笠翁對韻-第22集-03

漢學課程 | 笠翁對韻-第22集-03
所以到了王國維，這是用作品來告訴你人生，王國維就用理論來告訴你，他仍然從宋人詞人的作品裡頭抓出來。他說人生的第一個做學問的境界，他用三句話、三句詞，要來講人生做學問做事業的三個層次：第一個是「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」，當要入門的時候，我何其渺小，看看學問在前面。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，那是晏殊詞，你點進去就知道。我們不曉得怎麼入手，茫茫然的。我們極樂寺非常貼心的讓你蒙書下手，請老師來，我也offer出來我的休假，各位我們這樣子幫助你，想要讓你走進去。第二個階段，柳永詞，〈蝶戀花〉，後邊兩句很著名的，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」。我全首詞都會背，「佇倚危樓風細細。望極春愁，黯黯生天際」，最後兩句。說你走到第二個層次就像什麼？就像柳永詞。請記得，我們常常講，原來的詞是講感情，是講愛情，可是經過王國維那麼一拿來做文學批評，大家都引用。所以還記得嗎？我說作品丟出來的詮釋權已經不是在作者，往往是在讀者怎麼來看你，讀者的接受。
所以王國維告訴你說做學問，你走進去第二段層次的時候，衣帶漸寬終不悔，本來是為伊，為了你，值得我這樣憔悴。千千萬萬注意這兩句話的解釋，那個消得不是說消瘦得，非也，那是詩詞裡的專用語，消得幾個夏，消得如何，有時候講度過，消得是值得。本來他要講一個感情的執著，說我為了妳衣帶漸寬，當然相對人逐漸憔瘦，衣帶漸寬，我沒有後悔，因為為了妳值得我這樣憔悴。請記得消得，不要給我解釋為消瘦得憔悴，憔悴就已經消瘦，你還消瘦得！為了妳。好，也許站在柳永，他指的是某一個心儀對象，可是王國維拿來就告訴你，那個伊人就好像你所學的學問一樣，你所做的事業一樣，你只要有興趣，值得你投下去的事情，我也可以為它憔悴。各位這就是第二個境界，走進去了，我埋頭進去了，義無反顧堅持我的選擇。西洋人不是說，擇我所愛，愛我所擇，選擇你喜歡的，選擇了就要堅持下去，第二個層次。居里夫人，先生過世，天天在實驗室裡頭，她怎麼知道哪一個實驗可以找出那個金屬，那個鈾，她不知道。這是第二個層次，你在摸索，費心下去，每個人走到這。很多人在這個地方就很容易放棄。
再走出去，用了辛稼軒詞，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」，三個層次。辛稼軒就是辛棄疾，就是我早上提那個辛棄疾，剛剛我背的辛棄疾。他本來是在敘寫，「東風夜放花千樹」，本來在敘寫元宵節的時候，到處到都在提燈籠，一個北方的人突然的來到了浙江。如果你到杭州的話，我們講過一句話，上有天堂下有蘇杭，那是多麼美的城市！蘇東坡也曾經從杭州到山東，那是兩個世界。到杭州的時候，蘇東坡說「更無一點塵隨馬」，我這樣走過，杭州的街道就是乾淨，沒有一點塵埃。你可以想像，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是怎麼一回事，令人陶醉。可是蘇東坡到了山東去的時候，到了密州，看到了雪非常的濃，紛紛欲墜欲下。大家過的元宵節，已經不是在提燈籠，「昏昏雪意云垂野」，大家還是要緊去拜拜土地公，麻煩你給我們有豐收的一年。人家杭州在提燈籠那麼美，他竟然在那邊拜託拜託老天，給我們有個好豐收如何，填飽了肚子才是他們重要的，差那麼大！可是蘇東坡為什麼選擇密州？因為他弟弟當時在濟南，所以他自己可以任意選官的時候，他要選擇跟弟弟在一塊，這是親情的呼應，環境就不是問題了，那是蘇東坡。辛稼軒從山東跑到杭州來，臨安，有意思吧？四川的蘇東坡到杭州，感受杭州的美，偏偏又跑到了山東去，感受那個農村，密州是在山東東南角，一個山城，「火冷燈稀，雲垂野」，火冷燈稀，反差那麼大！要是我的話就是ridiculous，怎麼做這種選擇！可是很多東西超越了形式，親情的呼喚。所以兩個人跟弟弟才要說，約著說中秋節我們在那邊看，看月亮，才會有〈水調歌頭〉，知道吧？密州。弟弟比較優渥，在濟南，比較城市，那是後半段。所以辛稼軒到了杭州來，看到大家提燈籠，東風夜放花，有些燈籠是吊在樹上的，有些是魚龍舞，用魚的形狀、龍的形狀在街上走，有些是個營區，他不能出來走，在軍隊裡頭他們也撐起竿怎麼樣。各種燈籠寫完了，突然看到「蛾兒雪柳黃金縷」，看那個女孩子好可愛打扮，黃色的絲帶把自己綁得這樣，雪柳，蠻美的女子，他就跟跟跟，人太多跟丟了，「眾裡尋她千百度」，找了老半天，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」，沒想到正在失望到一個地步，突然回首，在燈火慢慢要暗下來，請問是剛提燈籠還是入夜？入夜了。我看的女孩子原來她在那個地方。他本來是到杭州，看著大家提燈籠的樣子這樣寫，王國維一抓過去，就告訴你說，你第二階段，當你衣帶漸寬，為你的堅決、為你的執著在做事的時候。
我中午也知道說，你們的禮拜六下午，才有幾個小時去運動運動，跑一跑，透透氣。各位，沒有關係，「不經一番寒徹骨，哪得梅花撲鼻香」。你們這些苦我都走過了，我要讀書，比你們更苦。你要知道我當babysitter，我的師母是美國人，老師是我們中國人，是嘉義人，他們禮拜六他們暑假都要放假，我要帶著小孩去看電影，我要帶著小孩到美國學校去游泳。沒有時間，小孩子去游泳，我就在岸上點《左傳》，點三傳，點那些書，晚上回去就開始抄，點抄，點抄。他們去看電影我約著，譬如四點要散場，我在三點五十就在門口接，我說弟弟你們不要亂跑，哥哥在幾點就會來，我就跑到圖書館點書點書，我是這樣撿時間看書的。所以各位，每個人都有他，我們這一代生活很辛苦，都有他那一段過程，幸與不幸。現在大家都非常富裕，到處你要什麼就有什麼，食衣住行沒有問題，可是為什麼人家會講說國文程度下降？不肯定下心來用功。我常常開玩笑，學生說，老師工作難找，的確工作難找，可是找來找去，我的工作是推不掉，你的工作卻找不到，落差就在這邊。我閉著書本站在這邊，我什麼背我什麼講，就這樣一直講，你還要看書還念不通，請問要選你還是選我？就這麼一回事。所以各位，在鴨子划水，我們再辛苦的時候不要放棄，Someday……
所以他告訴你我在這個地方，我為你的堅持而消瘦，不要後悔，等到你用心之後，突然哪一天什麼發明、什麼發現，突然的就在你不經意處答案就出現了。各位，你就會充滿法喜，你就會充滿法喜。這邊聽到，所以上人不是告訴我們，老實的做、老實的聽嗎？好好聽，這個疑惑存著沒有關係，有機會碰到我就請教，實在沒辦法把它抄下來。哪一天你一看書，哦，原來答案在這邊，わかりました，我終於知道了。抱歉，這又是一句日文。
懂了沒有？三個層次。我從哪裡講到這邊來？我哪裡講到這邊？我講到王國維，可是王國維跟湘靈鼓瑟。不管了，反正我就順勢，要看剪輯的帶子才知道我怎麼帶出來這邊。所以三江基本上我們就講到這邊，明天要講四支。我希望我第一堂課交代的，你們一定要務實的做，我說一定要預習，要先念一念；一定要複習，晚上你就開始，至少把前面這兩段好好的念完。好，我們把湘江兩段念一遍，我們就下課，來，「奇對偶，隻對雙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奇對偶，隻對雙。大海對長江。金盤對玉盞，寶燭對銀釭。朱漆檻，碧紗窗。舞調對歌腔。興漢推馬武，諫夏著龍逄。四收列國群王伏，三築高城眾敵降。跨鳳登臺，瀟灑仙姬秦弄玉；斬蛇當道，英雄天子漢劉邦。」
老師：很好，下一段，「顏對貌，像對龐」，三四：
同學：「顏對貌，像對龐。步輦對徒杠。停針對擱筑，意懶對心降。燈閃閃，月幢幢。攬轡對飛驤。柳堤馳駿馬，花院吠村尨。酒量微酡瓊杏頰，香塵沒印玉蓮雙。詩寫丹楓，韓女幽懷流御水；淚彈斑竹，舜妃遺憾積湘江。」
老師：很好，我們今天就上到這邊，下課。
考上，這個我還沒有報告，非常關心。錢起後來考上，雖然他不合當時的規範，我記得是不夠兩句，少了兩句，因為他十二句好像還要再兩句。後來所有的主考官都認為他寫得太美了，把空靈的史實跟地形地貌的樣子，到最後一推開，境界全出，就讓錢起考上，考上進士，這事我忘了補。也因為這個例子，因為這個例子開了，在宣宗，宣宗就是晚唐，有一次宣宗皇帝就問了這個主考官，他說如果這個考試的時候，這個作詩有重複的字怎麼辦？皇上不曉得怎麼辦，要不要讓這人錄取。當時有個李藩，曾國藩那個藩，木子李，就回答宣宗說……所以我說他前期的case非常重要，它變成了一個案例。我們在一個法令裡頭，常常有這個概念，各位記得，有法律依法律，沒有法律依命令，沒有命令就依案例，所以那個判例很重要。所以前期有這個例子，所以在宣宗時代，那個時候是八五八年，宣宗皇帝疑惑，他說有個人如果作這個試帖詩，就考試的時候這樣寫，有那個字重複了怎麼辦？他說你去看〈湘靈鼓瑟〉詩，也有好多重複，你看看它有沒有重複的字？來告訴我，有哪些重複沒有？重複的字根本都不算什麼，他說仍然錄取了。有沒有看到一個不，楚客不堪聽，曲終人不見，有沒有？你去查，就是重複的字他說無妨，錢起人家都重複了，句子還不夠。後來錢起錄取了。感謝你，要我告訴最後答案。所以各位好東西、好作品，到了一定層次就不要狗尾續貂，讓人家看起來多餘的那就無趣，精彩地方就嘣，讓人家無限的空間去想像。
OK，我們今天就上到這邊，下課。
同學：同學們請起立，感恩老師慈悲教導。
老師：謝謝大家，我們明天見，明天下午，OK。
同學：謝謝老師。
老師：謝謝，阿彌陀佛。